工作中的潘高峰。(吴珊 摄)
湘潭日报社全媒体记者 吴珊
湘潭殡仪馆的陵园旁,有一间彩瓦搭成的工棚,潘高峰在这里工作了23年。他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,膝盖顶着大理石,能感受到石头的冰冷,潘高峰紧盯着贴在石板上的字迹,左手轻贴石板稳住钻尖,右手握紧錾子,用力将钻尖戳在石板上,发出“嘣嘣嘣”的凿击声。每天,潘高峰要在单调得沉闷的声音中工作10余个小时,直到逝者和家属的信息清晰地出现在墓碑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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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心
当初选择这个职业原因很简单,第一,父母就是民政系统的工作人员,就业时遵从了父母的意愿;第二,潘高峰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书法,“没有机械雕刻前,描字全凭手工,有书法功底很重要。”
在同事看来,潘高峰的性格才是真正能让他坚守这个岗位长达23年的原因。不善与人交流的他,内向得甚至有些木讷,面对我们的采访,他的回答都简短到不超过10个字。这份需要守得住清贫,耐得住寂寞的工作,看上去潘高峰确实再合适不过。
工棚空间不大、扬尘却较多,既不能封闭作业,也没法安装空调,只有一台大风扇不停地旋转。工棚没有树荫遮蔽,夏天闷得像蒸笼,冬天冷得像冰窖,潘高峰完成最简单的一块墓碑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,期间他只能坐在小板凳上,把身子弯成一道弓。
夏天,地面温度达到60℃,为了刻写最下面的小字,潘高峰不得不趴在地上工作,灰尘和汗水很快混在一团,衣服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;冬天,不但会冻住双手还会冻住油漆,他一边用小火慢慢烤着红漆,一边将手靠近感受那一点点温度,皲裂的手上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口子,不知道是刻刀的摧残还是寒风的印迹。
坚守
立碑有很多讲究,按中国人的传统,总是希望早日让逝者入土为安,立碑就是这项仪式的最后一步。
普通的墓碑,家属最看重的是时间,潘高峰知道,家属只有看到墓碑装上才能安心离开,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耽误,从描下第一笔开始,他只能忘记自己的时间。因此,他经常错过午餐,直到胃提出了抗议才想起来;他也经常加班到深夜,陪伴他的只有“嗡嗡”作响的风扇和工棚那盏孤灯。
遇到雪天,潘高峰会比平时起得更早,他和同事们带上铲子和扫帚,把通往墓地的路事先清扫干净,等候家属的到来。第二天,他会背着上百斤的墓碑踏着石阶走到墓地,一言不发,默默陪伴着一场又一场的生离死别。
市殡仪馆天福十区的墓地是新建的,墓碑随着墓地已事先立好,但是碑上却空白一片。“现在用电脑刻字了,没那么辛苦了。”这是潘高峰回答得较完整的一句话,事实上并非他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。公墓管理科科长刘炳炎补充说,“现在可以用电脑打印出各种字体,做出模板,不需要再打格子描字。但要拖着重达数十公斤的设备到墓地上,身体趴在墓碑前,把打版好的文字盖在墓碑上,用金刚把字一点点喷上去。”刘炳炎说,工作强度并没有减轻多少,但对技术的要求却更高了,“潘高峰仍是馆内唯一掌握这门技术的人,这些都是他通过自学琢磨出来的。”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,42岁的潘高峰已患上了严重的颈椎和腰椎病,“经常看见他腰和脖子上贴着膏药,但是他却从来不诉苦,也从来不请假。”
执着
入行23年,潘高峰的话越来越少,他的工作不需要与家属沟通,但偶尔也会有家属对碑文提出特殊的要求。在沟通时,家属常常忍不住悲泣,他总是静静倾听,不主动问起逝者的故事,却总是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。
2003年,墓碑上还没有高清的彩色瓷像,但一位从外地赶来参加妹妹葬礼的姐姐却说:“我妹妹一生爱美,如果我不为英年早逝的她做一块彩色照片的瓷像,我会永不安心。”馆内没有这项技术,潘高峰知道行业内掌握这项技术的人都凤毛麟角,但几天后,一张漂亮的瓷像还是挂到了墓碑上,其中的过程他没有提及过。
“这里安睡着我心爱的儿子,48年前他轻轻地来到了这个世界……”上百字的墓志铭字字泣血,这是一位满头白发悲痛欲绝的老父亲对儿子最后的表白。这样的碑文要花费平时多几倍的时间,潘高峰没有拒绝,他让老人坐在工棚里,陪着他一字字雕刻,边制作边调整,最后老泪纵横的老父亲握着他的手,一声声道着“感谢”,潘高峰说,“是对我的认可,但也让人百感交集”。
23年雕刻的数千个墓碑中,有曾参加过淮海战役的英雄,有为国捐躯的烈士,有未成年就夭折的女儿,他们的墓碑或是上百字的墓志铭,或是仅仅八字的对联,更仅有“慈母”二字的落款……潘高峰默默拍下保存在自己的手机里,却从不与人谈及背后的故事。
刻碑既是一份职业,又不仅仅是一份职业。把一块块石材变为生者追忆逝者的载体,为世人送去一份有温度的慰藉,在潘高峰的心里,他更愿意用作品为生者与死者搭桥,把他自己当作为生命“注脚”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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