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之前在《湖湘地理》发了七篇“建湘新村24栋”,介绍从前的慢生活,譬如补锅、自制甜酒和汤丸、集邮、上门收垃圾等。今天这篇讲邮差骑摩托卡,24小时送电报上门,粮店的员工上门发粮票,还有入户收电费这些已经消失的生活。文、图/陈波
拉风的绿色摩托卡
【资料图】
当时邮差送信的“摩托卡”是幸福250,颜色与图片中的类似。
电报诞生于19世纪30年代。之前信息的传递靠人们骑着高头大马,在官府的驿道上一路狂奔,才能将纸质信息传递到收件人手里。电报这种通过电做介质,以特殊的电码做载体的即时通信工具,是信息的一次巨大革命,怎么评价它的进步意义都不过分。今天的即时通信工具微信、QQ等,本质上并未突破电报的窠臼。道理很简单,都是即时通信啊。
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我住在长沙北门外的建湘新村24栋,平时常见身穿绿色制服、脚蹬绿色单车的邮差,来我们24栋送信。在自行车不多的那个年代,一身绿的邮差,骑着28大杠蛮拉风。那时我们建湘新村就住着一个年轻的邮差,每当他的绿色单车从我眼前疾驰而过,我都会盯着他望,直到他消失在视线。那时我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做个邮差。
某天晚上,大约八点多钟,一种从没听到过的突突突的声音,由远而近。一起玩耍的大哥哥魏果杉见多识广,他告诉我这是邮电局的邮差送电报来了。暗夜里,一个一身绿的邮差从那辆只在电影里看过的绿色摩托卡翻身下来,停稳摩托卡,看了一眼电报上收报人的姓名住址,对着二楼高喊:“陆兴武有电报、陆兴武有电报。”我们一群小伙伴围上去看热闹,原来是二楼小伙伴陆朝辉爸爸的电报,电报是他爸爸老家广西发过来的。几十年过去了,电报的内容早就不记得了,但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。那是第一次看见送电报,还看见了只在电影里出现的摩托卡。对了,我这个年龄段的长沙人,从童年开始到今天,管摩托车叫摩托卡。就像我们管轿车叫巴巴车、管岳麓山叫岳麓堆、管烈士公园叫烈家(读gā)头一样。这是什么原因?我也说不清。
每月粮食部门上门发粮票
作者保存的粮票。
我童年时的上世纪七十年代,到我青年时的上世纪九十年代,可以称为票证时代。那时小到四分钱一片的水豆腐和三分钱一片的香干子,大到积攒几年工资才买得起的单车、手表、缝纫机、收音机,都需要凭票购买。问题是,在物资稀缺的时代,票证同样稀缺,只有有门路的人才搞得到那些稀缺的票证,譬如单车和手表票。所有的票证里,最重要的票证是粮票。道理很简单,你不吃粮可能熬不过一礼拜。
那时城里面的粮食供应是分性别、职业来定量供应的,记忆中最高定量是军人,每月45斤,是我们儿童定量的两倍。同样的工种,男性比女性的粮食定量高。那时国营工厂还有一项福利,工种粮。也就是在普通的粮食定量外,工厂自己发给员工的粮食定量。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工作后就每月领到工种粮,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才慢慢取消。
也许是从小就生长在票证的氛围里,1999年,我们家买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福利房,于是我迫不期待地去位于五一东路的粮油大厦里面的东区粮食局,办理了一本属于我们仨的粮折子(粮证)。此时虽然早就废除了粮票,但深深的粮票情结并没从我心里去除,那本粮折子既是我心灵的寄托,还有我成家立业的隐喻。
话题回到发粮票。每月发粮票前两天,我们24栋的居民小组长魏娭毑都要挨家挨户收集粮折子,等月底发粮票那天,粮食部门会来三四个人,她们围坐在魏娭毑家饭桌四周,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帆布袋拿出粮票和油票,整整齐齐码放在饭桌上。再仔细核对每户人家的粮油定量,按定量把粮油票夹在粮折子里面,然后再在当月发放粮油栏目里,盖上专用印戳,起到本月粮油已经核发的作用。
粮食部门核发完粮油票就离开了,剩下就是魏娭毑迈着她那双被裹脚布包裹过的小脚,重复前面的工作,去每家每户送粮折子和粮油票。我们24栋绝大部分是双职工,而且是三班倒,所以魏娭毑一次还送不完,需要跑几趟才能送完。
魏娭毑的工作完全是义务,连一块肥皂的补贴也没有,不知道她是凭着什么做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魏娭毑过世后,我就记不清谁是继任者,继续着这份费力不讨好的工作。
按灯泡个数入户收电费
1980年代之前,大部分长沙人家里唯一的家电是电灯泡。而且大部分家庭也只有一到两只电灯泡,一只用于房间照明,一只是台灯灯泡,用于孩子学习照明。今天人们家里的灯具至少有几十只灯泡,多的上百只灯泡。在那时,我做梦也想不到,一个家庭居然可以有这么多灯泡。今天人们普遍使用的家电,或者家用电器,譬如电吹风、电视机、计算机、微波炉、洗衣机、烘干机、电冰箱、洗碗机、吸尘器、擦窗机器人、空调、取暖器、充电器等,这些东东在1980年代前,我们家不要说拥有,连名字都没听过。
那时因为用电简单,所以不像今天这样,每户一块电表,甚至还是智能电表,在手机上轻轻一点就完成缴费。那时我们24栋整栋都没装电表,不止我们24栋没装电表,我老婆住的铁路宿舍也没电表。基于这个事实,那时长沙就出现了上门收取电费。而收取电费的标准就是看你家里有几只电灯泡,每只多少瓦。简单说就是按瓦数收费。
收电费的活是每家每户轮着来做。为了公平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,每次收费是两户一组,在每月最后一天上门收费。一般家庭每月的电费也就几毛钱。我们家跟绝大多数人家一样,规规矩矩。但贪小便宜的人,在任何时候,任何地方都存在。我们24栋就有人耍花招,而且还是有钱人家。他们家在平时使用大功率灯泡,到了月末收电费时就换上15瓦的小灯泡。也就是他们平常使用的是一百瓦的灯泡,最后缴费却是15瓦的标准。其实邻居心里明镜似的,只是碍于情面不去戳破。道理很简单,平时他们家被一百瓦的灯泡照得通明透亮啊。
那时我特期待轮到我们家收电费,这样我就可以跟着妈妈去走人家。运气好的话,人家会拿两颗糖给我,这时我可以说爽到爆。那个年代孩子们的幸福实在简单。
收齐的电费就交给居民小组长魏娭毑,电业局的收费员再在魏娭毑那里取走电费款。年年月月就这样循环往复。
1978年,我们家从建湘新村24栋搬到了湘药宿舍。湘药宿舍是电表入户,抄表员根据电表的读数,把电费单交给会计,再在妈妈的工资里扣除。上门收电费从此离开了我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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